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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我和母亲十分疏远。

　　当年，她在农场一待就是数年，直至我上了小学，母亲才回到了城里，一家人得以团聚。

　　出于那份对青春已逝的切肤之痛，母亲望女成凤的愿望比常人更为迫切。只惜我学业平平，从未在班里考过第一，所以训斥和挨打是少不了的。作为一种幼稚的反抗，我从不愿意写任何关于母亲的文章。一次，老师布置了命题作文，被逼无奈只好动笔，写的第一句就是“我不喜欢妈妈”，因不想招致更多的麻烦，最后流着泪拿橡皮去擦……

　　那时我近视了，母亲四处打听，得知有一家卫生院提供的气功疗法对青少年近视很有功效，她下了班就直奔学校，带着我骑上半个多小时车去做治疗，之后再回家做饭。我害怕让母亲失望，暗地里将视力表一一背下，因此视力的提高“显而易见”。数月后，母亲突然心血来潮地带我去医院复检，我已无法记得所有的符号，当下乱点一气。母亲黑着脸骑车带我回家，一路无语，当时我绝望到想要自杀……

　　后来，父亲得了癌症，母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她是一个不愿向命运低头的女人，即便夜里哭得稀里哗啦，次日还会打足精神去工作。生活的苦难在母亲的心中渗透得深切，也使她的性格更趋躁烈。有时眼见“山雨欲来”，父亲就借口带我出去散步，顺便往我手里塞几颗糖，嘱咐我一定要理解母亲。我吃着糖果，委屈的泪水慢慢渗进嘴里，分不清是甜还是咸。

　　父亲去世后，母亲成了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天天早出晚归。平时我们连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很少，更谈不上说上一些贴心话了。其实，我多么希望从她那里听到一句温柔的关爱，多么渴望拥有一次在她身边撒娇的机会，然而，母亲永远都是忙碌而严厉的，让人无法亲近。

　　五年前，我出国留学。母亲每周都给我打电话，说说亲戚们的近况，聊聊她的工作，但绝口不提想念我。她不会发邮件，更不会写英文，只是趁我回国探亲时让我写好数个信封给她留着以后慢慢用。一日，收到母亲的信，信中寥寥几句，却让我泪流满面———她写道：“对不起，从前我不该打你，其实你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回国后，我一直在外地工作，没有留在母亲身边。聚少离多的生活，让我们这对母女冤家淡忘了过去的针锋相对，渐渐地开始彼此分享一种体谅。

　　前些日子，我抽空赶回老家和母亲去上坟。山路很高，带的祭品又多，母亲便让我带上一部分物品先走。等我折回去接母亲时，她正弓着背站在台阶上喘气，黑色的衣裙在风里翻飞，母亲显得瘦小而孤单。她苦心构筑的坚强外壳已在岁月的蹉跎下分崩离析，她再也不是那个一天工作14个小时从来不喊累的铁人，也再也不是那个喜欢把两条粗亮的黑辫子搭在胸前、行走如风的漂亮妈妈。

　　母亲看见我，眼里顿时有了光亮，我接过她手里的包，眼圈不禁一热，原来她一直不肯松手的包裹是最沉的一个。她伸手紧紧地拉住我，仿佛我会随时消失一样。指间传来母亲的温暖和依赖，我说：“妈妈，让我陪你慢慢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