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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周末，我常带着孩子去看望住在乡下母亲。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乡下的老房子里就只剩下母亲一人了。 多少次，我和妻子曾强烈要求母亲进城和我们一起居住。可是母亲总是说她一个人清静惯了，乡下的一草一木都已经和她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说着说着，母亲就流泪了。 于是我们再也不好勉强执拗的母亲，母亲上了年纪了，还是随着老人的性子。

　　每次去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母亲坐在离村子不远的那座石桥上，孩子飞奔着跑向母亲，嘴里“奶奶、奶奶”的叫着。母亲每次总是微笑着站起身来，张开怀抱迎接小孙女的亲昵，然后抚摸着孩子的头，牵起小孙女的手，慢慢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朴实的大青山脚下一共住着七十多户人家，沿着一条两旁栽满果树的山径走去，密林深处屋顶盖着青青的瓦的老屋就是母亲居住的地方。

　　有一次我问起母亲：

　　—— “妈，天冷天热的时候，您为什么经常一个人坐在桥上？”

　　母亲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话，起身从厨房那边洗了几个桃子拿出来递给我，说：“儿，这桃味道甜，你吃一个！”

　　我接过桃子，半晌母亲说话了：

　　——“其实我在桥上，每天也就是去看那些接送孩子上学、放学的年轻的妈妈们。我看见他们牵着孩子的小手匆匆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当年我年轻时的影子……”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 父亲一直在边远的道班工作，一年之中几乎很少有时间回来照管家里，那时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四个，白天出工，接送我们上学、放学，晚上回来带着哥哥姐姐用谷草织草席买，临睡前还要帮我们洗大堆的脏衣服。尤其是寒冷的冬天，刺骨的冷水针尖般刺着母亲的手，手上开了好多的细裂子，母亲每天忙得透不过气来，可是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叫过一声苦。

　　有一次我半夜高烧得厉害，父亲又不在，母亲慌忙之中披上衣服背着我往医院的方向跑去。那夜啊很黑很静，偶尔路上遇见一个人，走近了还会彼此吓一大跳，我伏在母亲的背上，汗水和泪水浸透了母亲单薄的衣衫，潮湿了一大片，夜风吹来母亲的背脊凉茵茵的，可是我的心里面却温暖而又幸福...…”

　　晚饭后，我牵着六岁的孩子的小手在已经收割了玉米的空地里游着，给她讲述着我儿时的童年趣事，女儿饶有兴味地听着，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远远的，我看见母亲出了门，左手提着一个篮子，身上系了一块深蓝布的围腰。我燃了一支烟，悄悄的尾随在母亲的身后。母亲迈着蹒跚的步履，根本没有觉察到我，径自朝着她种的菜地的方向走去。

　　沿着那条儿时我走过千百遍的山路，微凉的秋风吹在脸上，山路两旁熟悉的景色似乎一点也没改变，约有半个人高的白色的狗尾草在风中不停地摇曳。远处几只不知名的鸟在山前低鸣着盘旋。

　　母亲走到菜地旁，深褐色的篮子随手褪下。我看见母亲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摘着一些辣椒和青红豆，然后又小心翼翼的装进篮子里，动作是那样的轻柔，眼睛里饱含着无限的慈爱，仿佛放下的不是一些蔬菜，而是一个熟睡的婴儿。

　　——“妈，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种菜了么？你摘这么多的菜干什么？”

　　母亲看见我象大变活人一般出现在菜地，很吃惊的样子：

　　——“你来整啥子？

　　我没有回答母亲。

　　——“现在你们都大了，有了你们自己的家和孩子，我一个人反而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所以每天种点小菜打发光阴，心里反而不象你父亲刚去世那段时间心里空闹闹的了，你平时工作忙，我摘些辣椒和豆子给你带回去，你做菜方便点。听人说，城里的蔬菜都是不干净的，放了什么什么农药.….”一阵秋风吹来，母亲用沾着泥土的手理了理被吹乱的花发。

　　我再也没有说什么，挽起母亲的手，接过篮子。眼睛里一片潮湿。

　　鹅黄色的夕阳下，落暮的小山村飘满了秋日厚重的泥土味。母亲一直站在门前那个高高的土堆上，苍凉的身影目送着我和女儿离去。怆然踏上回城的车，泪水一直伴随我走进城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