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时,母亲已经40岁了。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那时农村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由于传统的思想,她的父母想要一个自己的儿子。终于在4岁时,她有了个小弟弟。
一家六口人生活的非常艰苦,那时父亲在外地打工,母亲和两个过早就辍学的姐姐整天在家里和地里这两点一线中穿梭。在儿时的记忆中,这样的生活虽然艰辛清贫,但是她觉得已经很幸福了。
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很远处就传来姐姐们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只见父亲那枯瘦如柴的身体静静地躺在木板上,两个姐姐都已哭成了泪人,年幼的弟弟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而母亲静静地在倚着土炕的墙,望着所有的所有,却始终没落一滴眼泪。那年她10岁,母亲50岁。
日子一天天的流逝,母亲脚下的路依旧漫长。家里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支柱,但母亲说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的。没有趟不过去的河,也没有踏不出的坎儿。母亲教育我们四个说。
家里的情况越来越艰难。终于,在那个夜里,她向母亲说出了辍学的打算。母亲头也没抬,继续忙着手中的针线活只是语重深长地说: “去问问你爹吧!”灯光下母亲的白发越来越多,映出淡淡的光。她抬头去望墙上父亲的遗像,父亲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要是想像我和你爹一样,一辈子没有知识,整天受穷受累,让人见白眼,甚至连你爹真正的死因都弄不清,你就别上了,明天下地干活吧!”母亲说完,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慢慢地抬起头,望着父亲的遗像,眼神里充满了倔强的恨意。灯光下母亲的皱纹越来越深,皮肤也愈加的干裂和粗糙。那一年,她17岁,母亲57岁。
家里的农活越来越重,母亲依旧整日整夜地操劳着。由于地里太需要劳动力了,大姐便早早地嫁给了同村的一个人。大姐甚至在结婚之前连那个人的面都没有见过。二姐因弟弟妹妹的学费去了北京打工,每次过年都没有回家,为的就仅仅是多挣点钱供他们好好上学。那年夏天,弟弟被县城重点中学的录取,她则收到省内一所重点高校的通知书。两张偌大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工工整整地摆放在父亲的遗像前。父亲依如昨日那样慈祥地笑着,母亲那刻满岁月沧桑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笑意,眼神里充满了倔强的泪光。那年,弟弟16岁,她20岁,母亲60岁。
步入大学,没有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她终于可以在人群中昂首阔步了,不再受人鄙视。她从容地面对着这一切,拼命地学习,紧张地打工,她深知这一切的来之不易,这一切背后的代价,她比任何人都笑看命运的赐予,母亲曾经告诉她,命运是公平的,然而世上却没有绝对的公平或是不公平,所有问题的谜底其实都深藏在心中,人无法改变别人,但却能够改变自己。她知道,母亲的确是这样做的,而且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虽然她身边的同学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但从她日常的一行一动中都能猜测到,她有一个清贫的家,有一位慈祥的母亲。
母亲节那天,班里组织了一个主题班会——世上那位最爱我们的人老了。
那天晚上同学们谁都没有去上自习,很早就去了那间教室,安静地做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班长见人早就到齐,于是就提前开始,几位同学走上讲台依次饱含深情地朗读了几篇关于母亲大爱的作品。的确,世上那位最爱我们的人老了。我坐在下面,想着自己的母亲为自己操劳的一切,眼眶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湿润,眼前渐渐地模糊起来,偌大的教室里回荡起了抽泣声,一个,两个……,全班同学几乎都抽泣了起来。这时音像里传出了那首年代早已久远,但至今也催人泪下的歌——鲁冰花。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啊啊啊……”
这时轮到同学们自主发言了。然而,直到她走上台,我们才知道她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
她静静地走上台,开始讲述她的家和她的母亲。
……
然后便是许久许久的沉默,只有鲁冰花妈妈的声音缠绵每个人的耳边,遥远,坚强,却易受伤……
接着,她抽泣着告诉我们——比她幸福一千辈一万辈的我们——她在开学时之所以不申请贫困生补助,只选择贷款是因为母亲告诉她人活要有骨气,不能靠别人的施舍做人……现在二姐在北京成了家,想把母亲接到那里住,可是母亲却执意不肯,就是因为母亲不想让弟弟和她在回家时感到没有亲人的寂寞和荒凉呀!……
我惊愕了,我沉默了。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为之定格。
那天晚上我们直到很晚才回寝室,在回去的路上,有的人摸出了口袋中的手机,有的人奔向了公共电话,虽然当时已经很晚很晚……
第二天,当再见她时,我呆呆地望着那个生命力如此顽强的灵魂。她笑嘻嘻地走过来,挥了挥拳头问怎么了。我赶紧对着她微笑起来。她又笑了,那么爽朗,那么清纯。在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镇定和从容,以及一种她那继承了母亲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