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阴暗的,没有色彩和温度。
这是怎么的一个夏天,杰的心里在疑惑,也在漫骂,老天是该死的,自己也是该死的。
杰在这个夏天自由了。终于,他摆脱了那一帮看上去很恶心的东西,逃到一个梦幻中很自由的国度。大学是梦的影子,杰在那儿找寻自己的影子。
杰本该快乐的,理由很充裕,但在那个很长的暑假里,他沉默着,把电视作为唯一的伙伴。当邮递员将通知书送来时,他还抱着它,是爸爸帮他接过来的,他没跑出去。
雪为什么没考上呢?
杰一直在想。
雪为什么消失了,她现在又会在那里呢?
杰一直在想。
整个漫长难耐的夏天,他都好像丢了自己一样,会发呆,会盯着雪的照片一动不动。父母以为,儿子只是由于没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受了点刺激而已,也就没管他。
让一切都过去吧!可这又谈何容易。
郁闷。
下雨了,杰去大学的那天。
他独自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还有一颗疲惫的心,走着,想着,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是忧郁的感觉。
不大,还能容人睁得开眼。杰很失望,他笑老天,这不是武汉夏天的雨。
这是个不错的大学,很大,有很多很鸟的人,杰一来就感觉到了。原来在他的中学,他也很鸟,几乎那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大名。而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不知道他。杰是孤独的,心灵的寂寞。
校车把他带到了大门,雨还在下,他下了。低着头,杰慢慢地拖着,他真不想让雨融入他的身体。路上的人,大多是与他一样的新生,他们的脸上有笑,有憧憬,他们的节奏是那么畅快,有生气。杰没在意。
雨,好像停了。杰的脸上却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除了忧郁。 “雪!”杰差点叫出声来,要不是一颗沙子般的东西突然飞进他的眼睛。
刚才,有个人从他的身旁,不是雪,他知道,雪没来上大学。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好像她,真的很像。
当他把眼睛唤醒时,她不见了。
四围是粗大的树,还有急行的人们,还有发凉的空气。
那天晚上7:00,院里开了第一次大会,欢迎新同学。不知这是不是多余的,反正杰没有把它放在眼里。杰不知这一切是不是都源于自己的心情,其实,他也不想活得这样累。
辅导员讲了好些让他恶心的话,这让他又想起了恶心的东西。过去的可能永远都不会忘,尤其是那些曾影响过自己的东西。
杰真想爬在桌上,堵住双耳。他试着这么做,可是就在他把头放下的一刹那,他又猛的抬起。
她,雪!是雪,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是雪的背影,还有那齐肩的直直的发丝。
杰再一次否定了自己愚蠢的直觉,错了,那决不会是雪,她还在另一个国度受苦。可是……他就那么盯着她,真希望她能转过头来,击碎自己毫无头绪的幻想。
终究他还是发现了她的真容,当恶心消失的时候,她确实不是雪,而且脸完全不同,除了眼睛,还有眼神,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他莫名的失望。
不经意间,杰的余光告诉他,她在看他。
好熟悉的眼神,真的。
或许,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忘记。
虽然杰天天想着雪,但他好像一时记不得她的样子来,一想便是那个她的样子。他不得不使劲的回忆。
雪是杰的高中同学,三年分了三次班,可他们却始终在一个有缘的空间里。杰的成绩很好,几乎总是他的第一。当然,她的也不赖。因为他们老在年级最好的那个班。
雪是那种文静的女孩,很清纯的样子,不太爱笑,但一笑便会是美的一塌糊涂,让人今生难忘。她有她特有的忧郁的眼神,好像有好多话要说,一切都藏在她的眼中。
从高一开始,就有人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都没否认,杰喜欢雪这样的女孩,因为他也是一个喜欢静的人;雪也喜欢杰,因为他很优秀,性格也和自己的差不多。可是他们都沉默着,也许是由于性格,也许是老师说那叫早恋,是不好的东西。
怀着对彼此的好感,他们到了高三。往杯子里不停的装水,总会有水溢出的时候。而他们的杯子里的好感也到了溢出的时候,杰向雪表白了。
那是个及其美丽的夜晚,月儿和星星在歌唱美好的爱情。
那晚,杰彻夜未眠,他知道有个人会来和他说悄悄话,在心里,他在等她。
他们过得很快乐,雪的脸上天天都有迷人的微笑。彼此把对方当作前进和坚持的原动力,成绩没受多大影响。然而,患红眼病的人是很可怕的,他会把病毒传给无辜的人。老班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他没找杰,却把雪叫去了,做了3个小时的拷问和教育。
恰好那次的月考,杰由于粗心错了两道选择题,沦为第二。在那段时间里,杰的心就好像被浸在醋中,酸死了。他感应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在哭泣,但他却无能为力,他只有一样酸楚,一样在心里哭泣。
杰真想揪出那个眼红的家伙,尤其是当他看到雪回来的时候,雪的双眼红肿得老高,他真想对天长嚎。雪后来对他说,算了,这也不怪人家。杰听了,真想哭。
杰对雪说:“有好多东西都会因此而改变。”在那个被恐吓的年代,他们缺乏应有的权利。
雪对杰说:“是我害了你。”她的眼神是忧伤的。
杰突然大笑,他在笑自己,笑那些恶心的眼红的人,笑那个恶心的老师,笑那个威胁着他们的恶心的制度。可能它们一个都听不到。
在以后的日子里,雪脸上的微笑几乎消失了,她也不再耐心的对我。
天啊,那个卑鄙的家伙到底跟她说了什么,那个不是男人的家伙。
后来的几天,杰知道了那个翻版的雪的名字,她叫雨,是融化的雪。
雨喜欢穿素雅的衣裳,和雪一样。雨说她是个爱静的人,和雪一样。雨的眼神藏着一切,和雪的一样。
杰渐渐的把雨想成雪,也可能是他渐渐的把雪融化到雨身上。
上课的时候,杰喜欢坐到最后,他发现雨也是,在离自己不远的位子。他会不自觉的看她,悄悄的。有时,他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在他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他。
雨成了他们班的宣传部长,她问有谁的字写得漂亮,杰来了句,说他的抽象字写得到家了。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来这句。雨笑了,她的笑也很迷人,无声的。杰成了雨的助手。
他们见面的机会多起来,杰看着她,心想,雪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她很可怜,他很可恨,而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雪又独自流过多少泪,杰不知道,但他很想知道,他很想为雪分担点什么。但是,雪没给他机会,她一个人把一切都扛了起来。
要知道,杰向雪表白的时候,离那所谓的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雪做了最大的牺牲,她不想与杰分享她的一切,从她回来开始。
杰看着雨,眼神有些不对,他去拉雨的手,雨没有回避。杰把雨的手紧紧的捧在自己的手上,变味的说:“把你的痛苦分点给我,让我们一起度过,好吗?”雨有些不自在,她发觉眼前的人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他还是回答了他。
“好,我会的,但我希望你也一定要把你的痛苦分点给我。”
杰听后,迅速的把雨的手推开,那也是变了味儿的,他醒来发觉。
他们都沉默了,也许是不好意思吧!
也可能是不知所云。
杰深藏着自己的秘密,他要准备把它冻结。
一个月了,杰发觉自己来这儿已经有一个月了,他好像找到了答案。雪为什么没考上,其实不为什么,里面夹杂了太多的心情和眼泪。太傻了,雪,杰想。
按照上几届的规矩,到了秋游的时间了。那天,他们去了,杰的心情也没刚来的时候那么糟了,他想通了一切,都是自己歉雪的,可能用什么也不能弥补。他想他会一点一点的补,就算用这一生。但是,他居然忘了雪消失了,高考后,她就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有人说她在某个补校复习,有人说她去了一个二本,就是杰不知道她的一点消息,尽管他努力去找有关她的一切。
杰不会忘记,永远不会。他面对平静的湖面,发誓。
湖是目的地,他们要在上面划船。杰当起了舵手,是那种很古老的双桅船,老舵手在一旁指点,雨独自坐到了船头,眼睛平视远处的湖面,双手反撑在船上。
杰边划动双桨,边注视着雨,真像雪,他再一次感到。
如果她是雪就好了,他想,自己就可以从现在开始补偿了。
双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像历史在痛苦呻吟,杰很反感,耳膜很不舒服。
湖水还算清澈,略有流动的意思,像时间,杰希望它流快点,不再记起。
从船上下来,大家各自玩去了,杰一个人在湖边散步。
湖上起风了,挽起漪涟,杰感到有一点冷,在这个“火炉”的秋天。
“你划得真好,杰,我在前面感到很安全。”雨从旁边走来。
“是吗?我还不觉得呢。”杰见雨过来,笑着说,同时让出了一个位子给她。
“我们坐会好吗?”雨的眼里好像藏着什么。
“当然可以。”杰心里有某种冲动。
“你长得好像我以前的特殊朋友。”杰还是忍不住,冰冻已不再可能。
“是吗?”雨有些惊讶。
“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临时的。我想赎罪,我想说我爱你。”杰开始变得激动,俨然他又走火入魔了,说了一些变味的话。
“好啊,我很愿意。”雨说。
什么好啊,到底是什么,杰被她的话搞糊涂了。他怎么又恢复了正常?
他是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不对劲,只是不知是哪股神经出了问题。他跑到湖边,洗了一脸的疑惑,开始有些清醒。
杰眺望湖心的亭阁,很孤独寂寞的在那呆着。是他,杰说,那个亭子。他的心中涌起了潮,在望着平静的湖面的时候。
他又看了看旁边忠实的听者,雪,好像,但她不是,她给自己最多的只是对雪的无限思恋,这样的生活他想早些结束,早些。
是不是湖边的风有魔力,是不是旁边的雨有魔力,杰不知,他只是感到在他们面前不能自拔。
杰讲起了他与雪的故事。
…… ……
雨,静静的听着,越听越激动,最后……
她也跑去洗脸,回来越听越激动,居然流出泪来,那是无声的哭泣。杰的眼里含着泪,流着比泪更苦的东西,很苦,很浓。
融化的眼泪在说话:
“杰,听我给你讲我与风的故事吧!……”
…… ……
湖上起风了,挽起漪涟。